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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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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要知道元老爺究竟是死於參湯還是頭上的傷口其實很簡單, 只要剖腹驗屍,看看對方的肚子裏是否也有砒‖霜就行了。

但這話一出,不管是呂氏還是孫氏都大為反對, 就連知縣都露出些許不讚同的神色來。

在他們看來, 若是個無名無姓的平民便也罷了,查案嘛。但元老爺這樣的身份,橫死家中已經很慘了,結果現在連喪事還沒辦, 又要叫人剖腹,實在是太過殘忍。

雖然並不知道呂氏和孫氏中間有沒有兇手, 但家屬意願如此, 加上知縣本人也不支持剖腹驗屍,商議過後, 還是不了了之了。

但元老爺的死法還得確認, 最終是長河縣衙門的仵作提議,既然無法檢查肚子裏面的情況,那用銀針測一測元老爺口中是否有毒也是一樣的。

若口中無毒, 那就證明元老爺並沒有喝這參茶,若口中有毒,那就證明元老爺是???喝了參茶被毒死的。

趙好覺得有些不靠譜, 衛知拙也皺了皺眉,但兩位夫人和知縣都覺得是個好辦法,忙叫仵作去驗。

那仵作便將銀針放入元老爺口中,過了一會兒再取出來, 上面果然有變黑的跡象, 拭之不去。

孫氏見狀, 立時爆發出一陣哭嚎, 叫道:“我的天爺!老爺竟是被人毒死的!究竟是哪個殺千刀的毒婦下的手啊!”

呂氏聽出她在暗指自己,但心緒波動之下也懶得理會,只閉了閉眼,虛弱地沖知縣道:“知縣大人,還望您一定找到真兇!”

知縣對此也是義憤填膺,重重地點頭,鏗鏘有力道:“查!現在就派人去查這參湯究竟是誰送來的!”

衙役聞聲而去,眾人也都情緒激動,趙好卻微微皺眉,捏著自己的下巴站在一旁。

雖然從元老爺口中查出了砒‖霜,但她還是懷疑這方法到底有沒有用。

畢竟兇手也可以先殺了元老爺,然後趁屍體還未僵硬時往他嘴裏灌這參茶。這樣一來,即便元老爺是被砸死的,也一樣可以從屍體口中檢查出砒‖霜來。

趙好想了想,扭頭看了一眼衛知拙的表情,後者也在皺眉,便知道對方的判斷和她是一樣的。

但現在眾人都認定了元老爺一定是被毒死的,她和衛知拙也沒有別的證據能反駁這一點,貿然開口只會起到反效果。

趙好思考了一下,順著知縣的話說道:“送湯的人也不一定是下藥的人,也有可能是不知情或者遭人陷害,為了追查清楚,還是應當將相關人員昨晚的動向一一問清,才好判斷。”

知縣冷靜下來想了想,覺得趙好言之有理,於是又派人去把所有和元老爺遺囑相關的人全都叫到大堂去對質。

而嫌疑人裏自然也包括了現在門外站著的兩位夫人。

孫氏和呂氏臉色都不好看,只是知縣平日裏和元老爺再有交情,這會兒也得拿出態度來了,嚴厲道:“煩請二位也跟我們走一趟。”

孫氏當然是不想去的,但是看了眼呂氏,發現她好像更不想去,便一改態度,含沙射影地說道:“去就去,反正我昨天什麽也沒幹,老早就上床呼呼大睡了!我看只有心裏有鬼的人才不敢去對質!”

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,呂氏也只能面無表情地應下,叫人攙扶著上了小椅,被擡去大堂了。

因著等人還需要一些時間,趙好和衛知拙也沒忘了繼續在房間搜查,果然又找到了敲擊元老爺後腦的兇器——原本擺在門書櫃上的燈盞。

因為發現死亡現場時天已經大亮,所以大家並沒有發覺書房裏少了一盞燈,實際上是被人偷偷扔到了書櫃的縫隙當中。

燈盞上的蠟燭已經被取掉了,而燈盞底座上全是血跡,想來昨夜那人便是用這個從背後偷襲了元老爺。

不過除了血跡之外,兇器上也沒有留下什麽其他線索了,趙好和衛知拙也只能先叫人將之收好,又轉去檢查元老爺的屍體,看看還能否有些新的發現。

不過沒研究多久,便有衙役來報,元府的人都已經到齊了,可以去問話了。

趙好和衛知拙對視一眼,跟著知縣一同去了元府的大堂。

大堂這種地方一般都是用來見客的,只是元老爺談生意都在外邊,家裏向來沒什麽客人。非要說起來,恐怕今天才是這間大堂自建起來那天起最熱鬧的一回。

趙好和衛知拙同其他人一起進了門,便見元府的六個人整整齊齊地坐著。呂氏和孫氏在最前邊,各自後邊都是自己的兒子,再後邊,便是元府的二少爺和四小姐。

知縣自然是要到主位上坐著去的,趙好和衛知拙走在他後邊,便也趁機會重新打量了一下之前在宴席上短暫見過的三人。

元府的大少爺元棲仍是低著頭,畏畏縮縮的模樣,胖胖的身體卡在座椅當中,顯得有些窘迫。只是聽聞父親的死訊,他似乎也還有些傷心,時不時用衣袖拭淚。

而近來受寵的二少爺元松紅著眼睛,雖然剛失去了在家中唯一的倚仗,卻仍努力挺直脊背,似乎是不想叫兩個夫人看出他的虛張聲勢來。

三少爺元梁是最奇怪的,他坐在座位上,神色呆滯,眼眶倒也是紅的,只是看不出太多真心實意的難過。

不過也正常,哪個原先受寵,後來被人超過的孩子,對自己父親的感情都是覆雜的。

四小姐元杏趙好第一次見,對方看著不大,也就十四五歲的模樣,小小一個地坐在椅子上,似乎是為了合群,也抿著嘴努力做出悲傷的樣子。

不過且不論她是不是真的會為了那個看不慣她的爹死了而悲痛,這位四小姐倒比趙好想象中的要有活力一些,兩頰豐盈,還泛著健康的紅暈。

想來在元老爺看不到的元府角落裏,她其實過得也還不錯。

知縣在上首咳嗽兩聲,吸引了大家的註意力,隨後一字一句地說道:“各位想必都已經知道自己為什麽坐在這裏了。”

“元老爺昨夜暴斃家中,死狀淒慘,現下業已查清,乃是有人故意謀害!本官作為本地知縣,也作為元老爺的好友,無論多難多險,都一定要還他一個公道,將那兇手揪出來,繩之以法!”

知縣大人的語氣倒是鏗鏘有力,只可惜底下的人都各懷心思,並沒有人給出多大反應,安靜片刻後,還是趙好十分捧場地鼓了鼓掌。

衛知拙見狀,也跟著拍了兩下手,接著,在場的衙役中才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。

知縣:“……”

知縣努力讓自己顯得沒有那麽尷尬,鎮定道:“這位李小郎君和衛郎君是本官請來一同破案的幫手,他們若有問話,爾等如實回答便是。”

現場一片安靜,無人說話。

既然如此,趙好便權當沒人反對了,率先一步站出來,認真道:“還請各位敘述一下昨晚自己都做了些什麽,見過什麽人,都是什麽時候發生的,以及可有人證。”

料到不會有人主動開口,趙好先看向了坐得最近的孫氏。

孫氏一對上趙好的視線,立刻眉頭一擰,激動道:“我是長輩!怎的讓我先來?!況且我吃穿用度都指望著老爺呢,我害誰也不可能害他啊!”

她一雙眼睛急切地掃過在場眾人,看了眼呂氏,大約是覺得對方不好對付,於是最終落在了大少爺元棲的身上,指著他道:“他才是嫌疑最大的人!叫他先說!”

趙好只得看向知縣,本來想叫他主持一下局面,不能再讓孫氏這麽任性了。誰知道還沒來得及開口,那位大少爺聽了孫氏的話,已經十分順從地開始講自己昨晚的情況了。

趙好見狀,也只能先聽聽看對方怎麽說。

“昨晚我一直在席上陪大家喝酒,散席後爹便將我叫到了書房……”元棲的胖臉漲得通紅,也不知是覺得丟醜,還是找不到什麽好詞來形容。

憋了半天,最終還是如實道:“將我叫到書房,罵了我一頓。”

“不過沒罵多久,二弟就來了,”元棲低著頭,聲音還是有些難過,“爹是很寵愛二弟的,二弟勸了幾句,他便放我回院子裏去了。只是叫我近日都不許出門,不要給他闖禍。”

他征詢似的看向趙好,不知道還要不要往下說。

趙好便道:“繼續,一直說到今天早上。”

元棲聞言,只得幹巴巴地繼續道:“我回院子後,因為心情不太好,吃了點東西,吃完就洗漱睡下了,一直到今天早上才被叫醒,知道了……知道了發生的事。”

大約也是覺得自己說得太簡單,元棲憋了半天,又補充道:“睡覺的話,我有人證。因為爹他怕我闖禍,所以我的院子外邊一直有家仆守著的。”

趙好眨了眨眼,這個信息還算關鍵,畢竟以這位大少爺的身量,想要躲過看守去下藥或者行兇,好像都不太可能,幾乎可以排除他是兇手的可能性了。

趙好想,倒是這位大少爺表現出來的性格和她一開始認為的有些出入。她還以為這買姑娘的大少爺是個奸猾之人呢,沒想到連“我爹找我談了會兒心”都不會說,直接就來一句被罵了。不過說起來,昨晚宴席上也只見他的兩個弟弟互相攻擊,原是沒他什麽事兒的。

趙好正想著,聽完大哥陳述的二少爺元松,已經梗著脖子接話道:“昨晚散席後我確實去了書房,因為見著爹帶著大哥氣沖沖地進去,怕兩人產生什麽矛盾,便勸解了兩句。”

他瞟了眼知縣和兩位夫人,努力做出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,說道:“爹消氣後,便讓大哥先離開了。只是剛發完火,爹又覺得身體不適,於是不放心地想要盡快把遺囑定下來,我正給他磨墨的時候,孫姨娘和三弟進來了一趟。”

聽到對方突然提起自己,孫氏臉色立刻變了,一拍???扶手站起身,指著老‖二罵道:“怎麽了?我和梁兒一起同他爹說說話兒也不行了嗎!還有你個沒大沒小的東西管我叫什麽?!”

元松咬著牙,任由她罵,最終還是知縣警告地看了她一眼,說道:“孫夫人,你昨日和三少爺去元老爺的書房做什麽?”

孫氏看了一眼知縣的臉色,大約也是知道現在不是撒潑的時候,忿忿地坐了回去,不滿道:“我們能幹些什麽?昨天晚上不是為了咱們家的大少爺辦了場宴席麽,梁兒回來後一副不高興的模樣,說是席上有人說話刻薄得很。”

她上下掃了掃元松,臉上又是不屑又是忌恨,說道:“我便想著帶梁兒去和老爺談會兒心,實在不行,表現表現也好,我們很快就走了的!”

元梁聞言,也回過神來,忙道:“就是這樣,同爹說了會兒話後,我和娘就各自回院子裏去了,一覺睡到大天光。”

“有人作證嗎?”趙好問。

兩個人都是搖了搖頭,他們又不像元棲那樣被元老爺盯著,哪兒會有人作證。

趙好聽了,若有所思,隨後示意二少爺元松繼續。

元松見狀,松了口氣,說道:“的確如此,孫姨娘和三弟來同爹說了會兒話後,便離開了。”

說完這個,元松又垂下了眼,似乎很誠懇地說道:“他們離開後我又陪爹待了一會兒。只是大哥和三弟的到來也提醒了我,不管爹他決意如何,在寫遺囑時我都應該避嫌的。”

“於是和爹說明此事之後,我也回自己的院子休息了。之後爹一個人留在書房,又見了什麽人,遇到了什麽事,我便都不清楚了。”

趙好聞言,不由皺起眉。

元府的家產可不是筆小數目,這位二少爺得寵前估計也過得不怎麽樣。眼下這一大筆財產就擺在眼前,他不盯著元老爺把他的名字寫上去,還會這麽高尚地避嫌嗎?

但這只是猜測而已,並不能作為證據,趙好看著二少爺元松,認真地問道:“你確定全程就是如此?除了你的長兄三弟以及孫姨娘去過書房外,中間就沒有出現過其他人嗎?”

元松一楞,想了想,才恍然道:“哦,對了!孫姨娘和三弟走後來過一個婢女,給爹送了碗參茶!”

聽到這裏,趙好還沒說話,知縣已經一拍大腿,起身激動道:“對!那個婢女!你還記得那個婢女長什麽樣嗎!”

元松被嚇了一跳,忙道:“應當就是後廚的一個婢女……”

眼見知縣還要再問,趙好皺著眉頭道:“大人,這個不急,婢女直接叫人去廚房找,一定跑不掉的。二少爺,我且問你,昨天你幾時離開的書房?”

元松楞了一下,看向知縣。知縣已經默默地坐了回去,清了清嗓子,用下巴指了指趙好,意思是聽他的。

元松於是回憶了一下,答道:“我到院子時已是亥時四刻了,應當是亥時三刻左右離開的。”

趙好繼續道:“你走時元老爺可否喝了參湯?”

元松一楞,說道:“這,我不記得了。”

“你不記得了?你就在元老爺身旁磨墨,看著他寫遺囑,卻連他是否停下來喝過一口茶都不記得了?”趙好質疑。

元松被趙好盯得發慌,說道:“好……好像是沒喝過。”

“好像?”

不等元松反應過來,趙好又嗅覺敏銳地問道:“昨日散席時已快過了戌時,而你亥時三刻才離開。也就是說,從戌時末到亥時三刻,你都和元老爺呆在同一間書房裏,除了你的兩個兄弟和姨娘到來的時候,其他時間都沒有別人幫你作證。而在你離開的時候,也沒人知道書房裏的元老爺是否還活著對嗎?”

一聽這話,元松臉色立即白了,連忙辯解道:“是沒有,但是我也的確不是兇手!”

就連知縣聽了,也忍不住在一旁提醒道:“那個,李小郎君啊,元老爺已經決意要將家產分給他了,他根本沒理由殺人的……”

元松連連點頭。

“是嗎?”趙好露出狐疑的表情,像咬住獵物的尾巴一樣緊緊地盯著元松,說道,“但我聽說,元老爺一開始最寵愛的兒子並不是二少爺你,而是三少爺。是最近幾個月的時候,他才突然對你青眼有加的。”

一提到這個話題,孫氏和三少爺元梁都坐直了身體,包括剛才還幫元松說了話的知縣,也跟著露出一臉求知的表情。

只有元松本人的臉色越來越蒼白,他原先裝出的堅強都好像玻璃一樣被趙好的問話打碎了。

“我想問一問二少爺,這幾個月裏究竟發生了什麽,會讓元老爺對你的態度出現如此大的轉變?”

趙好一句接著一句,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,元松本就心虛,哪裏招架得住,整個癱坐在椅子上,驚懼不已地望著她。

趙好回憶了一下衛知拙的表情,學著那股淡淡的,但充滿壓迫力的勁兒,說道:“回答我的問題。”

不得不說趙好學得還是很像的,元松的嘴唇顫抖著,終於扛不住,帶著哭聲坦白道:“我偷看了爹的信!”

在場眾人都是一楞。

趙好忙問道:“什麽信?!”

元松拼命搖頭,說道:“我不知道!只是看著好像是女人寫給情郎的!我偶然瞧見爹對那些信很寶貴的樣子,還放在一個漆盒藏了起來,便偷偷去看了兩眼。後來爹考校功課的時候,我就把信裏的話化用在詩裏,沒想到幾次之後,爹真的對我大為改觀……”

趙好聽到這話,想到了什麽,立刻去看知縣,發現對方臉上的八卦都快漫出來了,便知道自己想的沒錯,那信肯定就是元老爺和他心裏那個死去的女子曾經的情書了!

知縣看上去一副很想讓元松把信翻出來看看的樣子,但礙於身份,還是克制住了,轉而問道:“所以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?”

元松聞言,連忙說道:“昨天晚上的事我沒有撒謊,我後來的確是不等爹把遺囑寫完就離開了!只是不是為了避嫌……而是因為害怕!”

“因為爹對我的重視來得名不正言不順,我害怕爹他發現真相,也害怕他不再分給我一點兒家產!我害怕到了極點,便索性什麽都不去看了,打算回自己院子裏去,也許一覺睡醒,爹就把遺囑全都寫完了!沒想到、沒想到……”

元松捂著臉嗚嗚哭泣,孫氏卻是氣得夠嗆,罵道:“好啊你個白眼兒狼!給你吃給你穿養你這麽大,就學會了這種歪門邪道騙你爹!搶你兄弟的東西!遭雷劈的玩意兒!你該死!”

要不是有衙役在一旁攔著,她都恨不得沖過去自己動手把元松給掐死了。

趙好見狀,又去註意了一下老三的表情,卻見元梁的臉色比他二哥還要難看。

不過一切現在都還不能下定論,趙好看向剩下的兩個人。

呂氏和元杏都還沒有說她們昨晚幹了什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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